今天是五月二十二日，星期一。
鄞星泽摸出了MP3，却没有听广播他知道在103.3PM的频段上只会有荒芜的白噪声。他将一只耳机塞进耳朵里，听着本地音乐，另一只耳朵听着窗外寂寞的雨声。雨下得很大，黍山炘起床的声音被鄞星泽捕捉到了。他披上外套，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幕。
鄞星泽还是第一个到教室的人，他对这件事已经有了模糊的猜测。
他现在要到找另一个人商量，他在等谢晓璟。
谢晓璟来的不算晚，脸上不再带有那种困惑，显得十分平静。
“晓璟。”鄞星泽叫住了谢晓璟把她带到了他们昨天谈话的地方。“你找我有事吗？”谢晓璟疑惑的看着他。“还记得我昨天在这儿和你说的事吗？”
鄞星泽在去化学办公室的路上遇见从六楼右侧下来的女孩儿。他愣了愣认，他记得昨天在这里也遇见了女孩儿。敏锐的视力让他迅速发现了女孩儿牛仔裤右侧包里突兀的长条形物体，他很肯定，那就是那把美工伸缩刀。他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但还是决定拦住女孩。
“你去六楼干什么？”鄞星泽挡在女孩面前，巨大身高差距在这一刻展露无遗。鄞星泽努力迫使自己的眼睛瞪着女孩儿的眼睛，他希望自己的声音足够冰冷严肃，女孩儿仰视他，却只是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便绕开鄞星泽，径直朝楼下走去。“那你今晚准备杀谁？”鄞星泽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女孩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像是梦呓一般的说道:“什么嘛……昨晚你也在呢，怪不得你会记得……不管了，反正明天你也会忘的……”女孩儿垂着眼睑，但忽然又恢复了气势。“鄞星泽，你说我杀人了，那我杀了谁呢？”女孩儿笑意嫣然，但鄞星泽面不改色的说道:“黍山炘。”女孩儿笑得更开心了，她耸了耸肩:“哪有？黍山炘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在教室里吗？”鄞星泽愣住了，没错，黍山炘还活着，这是事实，如铁一般无法辩驳的事实。“昨晚你在哭。”鄞星泽依旧不死心。女孩儿戏谑地看着他“昨晚？鄞星泽，昨天可是5月21日，星期天啊。”鄞星泽无话可说了，又一个无法辩驳的事实。同昨天一样，他讪讪的走进化学办公室。
谢晓璟注意到自己周围有些不正常了。今天早上一起来看到离霂暄躺在她自己床上竟然吓了一跳。别人躺在自己床上有什么不正常的？但不知为什么，那时自己真是被吓得跳了起来。而且今天课间被一个叫鄞星泽的男生叫出去，他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最后又精神恍惚地走回去了。鄞星泽说他昨天和自己说了什么，可昨天是周日啊！谢晓璟只能认为鄞星泽记错了。可鄞星泽离开时的表情，像个快要散架的玩具，这样她有些担心。自己应该是鄞星泽这个班上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了。晓璟的成绩不如女孩儿，但他是四位班长之一，她认为鄞星泽应该改变一下他处事的方式，不然也不会孤独的像条狗。谢晓璟和女孩儿是要好的朋友。女孩儿和晓璟待人都十分友善，礼貌，因此他们和所有同学关系都不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这点倒和鄞星泽有点儿像，但不一样的是她们都有几个甚至好几个知心朋友，不像鄞星泽仅仅只是和其他人关系不坏。
想到这里，晓璟发现今天女孩儿有点让人琢磨不定。平常女孩儿都会和她黏在一起，可今天下课铃一打，女孩就没影了。晓璟敏锐地将这件事和鄞星泽的反常联系在一起。鄞星泽喜欢女孩，这是全班包括女孩自己都知道的。
“晓璟。”在她出去丢垃圾的时候，鄞星泽又叫住了她。“怎么？”她转过头去，“今晚下晚自习后有空么？我想让你……陪我去看个地方。”晓璟铸起了眉头，会拒绝的吧？以前有人向晓璟提过类似的请求，但都被她婉拒了。“拜托了……”鄞星泽又说。嗯，要拒绝。
晓璟这样想，她刚才头就和鄞星泽的目光碰上了。她向后退了一步，鄞星泽的眼神里流露着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她谢晓璟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那种极致的恐惧。鄞星泽状态愈加让她担忧了。“好啊。”她这样说到。
今天该鄞星泽值日，但他走在了大多数人前面。“鄞星泽，关门窗，不然明天会扣班分的。”晓璟以班长身份命令他。“放心吧，学生会里我有几个朋友。”鄞星泽瞎编了一个理由糊弄晓璟。明天？明天可能永远都不会来了。女孩已经不见了，他们得抓紧时间。“快点！”鄞星泽催促谢晓璟。现在刚刚放学，两条路上的人都不少，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不在一个方向，而且女生宿舍离教学楼只有二三十米。“你要带我去哪儿？谢晓璟气喘吁吁地问鄞星泽，鄞星泽停下奔跑。“快点，马上就到了。”
鄞星泽带着晓璟拐进了两栋食堂间的小巷，小巷里相当幽暗，并且没有路灯。学生们有说有笑地从几米外的地方走过，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让晓璟感觉有些不好。“嘘！”鄞星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握紧手中的骨架伞。
晓璟注意到鄞星泽握紧了他的骨架伞，感到有些害怕。
鄞星泽悄悄的贴着墙根移动，凭着记忆搜寻昨天夜里女孩儿脚步幸出现的地方。
晓璟有感惊惶地跟在他后面，她开始预料到这件事的特殊，她又好奇又害怕。
对于鄞星泽来说，小巷里并不算黑，巷道快到尽头了，右边的墙上有两根并排的。出大通风管，那边似乎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抽泣。
巷道快要到尽头了校园旁的公路上偶尔有车灯闪过。小巷里很黑，晓璟只能勉强看清鄞星泽到后背，晓璟头一次知道食堂后面还有一条通向男生宿舍的路。那条路同样昏暗，但也有不少男生嬉笑打闹着走过。
鄞星泽停在了阴影里。
谢晓璟停在了黑暗中。
女孩儿的影子，被车灯拉的好长好长。那柄美工伸缩的刀刃还缩在鞘中。鄞星泽看见女孩儿的眼圈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水滴，她左手抱着右臂，右臂握着刀，轻轻的颤抖着。
晓璟在黑暗中好不容易才认出女孩轮廓来。她自然看不见女孩手里的东西。反而还因为出现的人是她，而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八卦的盯了鄞星泽一眼。“喂，星泽，你很不错嘛！”她开玩笑似的对鄞星泽小声说。
鄞星泽苦笑了一声，“一会儿你可能就笑不出来了。”他不担心女孩会发现他们，这里是女孩视野的死角。他看了看表计算着昨天是什么时候到这里？
谢晓璟看了看表，计算着宿舍还有多久熄灯。“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晓璟开始有些不耐烦了，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直至完全寂静。“再等一下就好。”鄞星泽盯着路的尽头。
道路的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身影。太暗太远了，即使是鄞星泽也很难分辨出影子的主人。被拉长的影子逐渐靠近，传来了低声的自言自语，“星泽这家伙，叫他等我一下也不等，下课铃一响就带着晓璟急匆匆的跑了……害得我一个人走夜路……”黍山炘到声音渐渐靠近，听了这句话后，晓璟得脸色古怪起来，但她并未注意到，鄞星泽紧握着伞的双手从未放松过。
“晓璟，答应我，无论一会儿你看见什么，你都不会离开你现在站的地方。”鄞星泽突然对晓璟说，晓璟有些疑惑，“为什……”“答应我。”鄞星泽盯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神中多了些决绝，少了些恐惧。晓璟只能直视他的双眼，感到有些恐慌：“我……我答应……”鄞星泽似乎满意了，把头转回去继续盯着女孩。
黍山炘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野范围之内了，鄞星泽举起了这把剑一般的黑伞。抽泣的声音变大了，女孩的情绪波动起来。晓璟现在才意识到女孩在哭。“嗒嗒”鄞星泽听到了伸缩刀出鞘的声音。“抱歉……山炘……”鄞星泽一个箭步跨出，黑伞挥舞。晓璟惊恐地看见女孩将一顶银黄黄的小刀掷向黍山炘。
“该死！”为了不被女孩发现，鄞星泽开始躲藏地方的女孩还是太远了。当鄞星泽冲到女孩背后时那柄伸缩刀已经飞在空中了。而且鄞星泽还是低估了女孩动作的迅猛。“黍山炘！”鄞星泽同昨天一样吼了出来，但同样为时已晚。“该死！”鄞星泽又骂了一声，狠狠将黑伞在女孩儿后进出锤了一下。女孩和山炘几乎是同时倒地，不同的是女孩周围没有血泊——鄞星泽当然不会痛下杀手，看来女孩只是晕过去了。鄞星泽发现身后传来呕吐的声音。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黍山炘遗体旁，“抱歉兄弟，明天请你吃威化。”他合上黍山炘的双眸。
黍山炘死了，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杀掉了。
鄞星泽一直挡在晓璟前面，懊恼地低着头，像是在责怪他自己，他似乎是不想让谢晓璟看到遗体与血，晓璟很感激他这样，即使如此，一股强烈的呕吐感和铺天盖地的眩晕感，加上恐惧还是席卷了她脆弱的心理。当她吐得没东西可吐时，鄞星泽走过来对她说：“休息会儿吧，今晚你是别想回寝室了，闭上眼睛，休息吧。”可晓璟不敢闭眼，黍山炘早已停止的呼吸，鄞星泽悄悄地走到他身旁，“对不起，哥们儿……”他轻轻地把插在黍山炘左颈处的小刀**。晓璟又听见了一声抽泣，回头一看，女孩还没醒，那声抽泣，显然是鄞星泽发出的。这个在今晚上铁一般的男孩终究只是个男孩。
女孩被一盆冷水泼醒了。“抱歉，扰你清梦了，不过我没时间等你睡到午夜。”女孩的脖子有点痛，大概就是那里被打了一下吧？她拭开眼睛上的水，才看清眼前的两个人。谢晓璟蜷缩在角落里，脸色苍白。显然，这种反应在女孩和鄞星泽预料之内。鄞星泽也脸色阴沉，左手握着黑伞，右手拿着那柄刀。状态明显比晓璟好得多，但女孩一眼识破了他的伪装——对于这个男孩的懦弱，她知道的太清楚了。
鄞星泽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墙角的女孩，愤怒压过了恐惧，懦弱与对女孩的喜欢，愤怒让他短暂的坚强与强大起来。“你昏倒了一个半小时，现在是11:40，你有20分钟时间可以向我们解释。”“为了出去，为了活下去。”女孩的回答似乎有些答非所问，但鄞星泽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哭过女孩的声音还有些嘶哑。但鄞星泽却不为所动，至少从脸上看上去是这样。“让我换一个委婉点的问法吧。多长时间？或者说多少天了？”女孩目光移到地面上“你是怎么发现的？”女孩问鄞星泽，“你不可能只是延长了一天就发现了这一点……至少你以前从未做到过。”她站了起来可能然要抬头才能，看到鄞星泽的脸，她把目光转向一边。“回答我的问题。”开始下小雨了，鄞星泽坐到晓璟旁边，撑开黑伞。显然女孩不打算站到伞下来，鄞星泽现在也不会和她分享（也只是现在罢了）。女孩转过身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我延续的第746天。至于一共有多久，那我也不知道了。”鄞星泽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梁。746天，两年多一点。“我知道你还想问什么？我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过我总结出了延续记忆的方法。”女孩顿了顿，“当你的心底受到巨大冲击。看见绝不会在你日常生活中出现的东西。就会延续记忆到下一天。这个日常生活，大概是指你出生到2017年5月22日的00.00，简单来说就是看见尸体，这是最快的方法。”女孩看着不怎么惊讶的鄞星泽和满脸惊愕的晓璟，接着说，“不过如果你哪一天被杀掉了。那么就得清空存档从头再来喽。”你还轻描淡写地说，话中却隐藏着一个可怕的信息。这746天女孩儿，从未失手过。“那么，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喽。你是怎么发现的？”女孩少见地盯着鄞星泽，但鄞星泽在想怎么回答。“离霂暄自杀那天我看到了猴子的尸体。”他没说是他杀了猴子，他怕会吓到晓璟。可晓璟突然抬头了，“这么说，霂暄她真的自杀过？”女孩和鄞星泽同时点头，“那天有不少人看见了她的尸体呢，所以第二天有不少人都记得。但等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他们都忘掉了。”
“如果这个问题冒犯了你，很抱歉，但我还是要问，你杀了多少人？”
女孩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变得暴躁起来，“你们怎么都这样，就好像是我错了一样，这很重要吗？我还不是为了解开这个谜团……”她愤怒的说着，脸上隐约有晶莹的水珠滑过，不知是雨还是泪。女孩终于卸去了沉重的盔甲。让鄞星泽和晓璟看到了那个脆弱的真实的灵魂。
“……我还不是为了大家，再说，他们又不是真的……”“又不是真的会死是吧？”鄞星泽声音听起来十分可怖。晓璟惊讶的看着他，女孩被他吓得后退一步。
“你以为我想杀人吗？可……可我还能怎么办呢？”女孩似乎又哭了起来。
104067，16，00.00-00.00
2017.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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